【蔺靖】碧海潮生一温凉.卷五
卷五《金铃摇》 第四章
天已沉寂。仿佛白日里那一场杀戮是黄粱一梦。顾府，还是她记忆中的模样。变的，只有那水榭旁，种满了胭脂般火艳的曼珠沙华，透着冰冷。她从未有这么一刻，那么恨一个人。
苏琢如……顾青泊……
错了。乱了。
黑白棋盘，陷入死局。
喻西颜步入这一片彼岸花，白色的襦裙上缀着粉色花瓣似要被吞没。
叮铃
身上的银白色铃铛轻轻一响。她愣住，抬起眸来，终于在那西边的山巅上看到了一袭赭色的男子，长身玉立，一支白箫，就这么站着。他们的目光相撞。喻西颜勾了勾笑，尽管她知道男子看不清晰，但她知道，他明白。她轻漫莲步，婆娑起舞。月光下，那一朵朵白色的透明状莲花缓缓升起。无衣看着那个奇景，握着白箫的手在颤抖，破碎的音符在这个夜晚响彻。他阖上了眼。他知晓，西颜，还是服下了。此次一别，当是死离。他突然想起，那恍恍如梦的几年，西颜在那辛夷花林中痛苦挣扎，琢如心如死灰将自己锁进那摘星楼，青泊在雾雨的栖仙湖中心绞颤抖，而他，在那一场变故里，变成了废人。四个人……曾经的豪言壮志，曾经的游水举酌，曾经的……不。已经没有曾经了。琢如死在了死士手里，青泊自刎在皇宫大殿。现在，轮到了西颜。
不知何时，一曲终了，无衣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心，那里已经猩红一片，鲜血滴落，染红了那暖玉白箫。他看向那个地方，他看不清喻西颜的模样，只能看到她那青丝上的白色蝴蝶流苏。那么清冷。
“你是不是觉得，我很任性?”她轻轻地开口，带着无限的无力。
“墨珩，你知道，碧海潮生到底是什么吗？”喻西颜转过身，看向那沉默的少年，“你看到了不是吗？你看到了在我身上发生的异景，你猜到了一点，是不是?”
“小姐……”墨珩支吾着，闪烁其词。
“你觉得，蔺晨错了吗？”
“属下不知。”少年低下了头。不敢去看喻西颜的眼睛。那里，是一片死水，没有感情。
“走吧墨珩。离开这里。”喻西颜站起身来，注视着那山巅上的无衣，慢慢地开口“不要把自己困死在这里。”
“墨珩带小姐离开。”
摇了摇头，喻西颜凝视着少年还稚嫩的面孔。“我走不了了。”
“墨珩你还不明白吗？我注定离不开金陵。”
“我已经被困死了。”
“走啊!”眼眸中盈盈水光。那是喻西颜最后的请求。她不能再拖累别人了。墨珩静静地看着自己的主子。他只是死士。有些事，有些话，他不能说，只能服从。他拱手行礼，嘴唇翕张，终是紧抿着，转身离开。喻西颜立在原地，将广袖中的火种拿出。一场火，覆尽一切。黄泉彼岸。
顾府外，她凝视着领头的蒙挚，还有，从他身后走出的静太后、柳皇后。
“西颜，你是个聪慧的孩子。为何要做这般愚蠢的事?”一身高贵的蓝色华服，静太后柔声开口，语气中是长辈的慈爱，可是在喻西颜听来，是劝解。“太后应该知道，置身局外，方可一览无遗。可是，执棋者，未必，就是清醒的。”
“有时候，有些真相，是残忍的，难以承受。哪怕，是他萧景琰。”
南境。
“碧……海……潮……生……”仲长家家主仲长思仰头望着满天的星辰，丝毫不在意自己已经被大梁的军队团团围困住。
“仲长大人，陛下有请。”霓凰郡主身披战甲，开口。她的身后，正是风尘仆仆赶来的萧景琰。
仲长思转过身，红色的长衫衬着他眉目如画，他的视线慢慢扫过，最终定格在那一身普通铠甲的男子身上。“没想到，我会输在你手上。”仲长家的机关术，非喻氏掌权者，难解。蔺晨自然感受到仲长思的目光。他从人群中走出，看着这个不过二十而立的男子，良久，才说道:“你我本是同根，我不会同你动手。”
“同根……”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，仲长思捋了捋鬓角的一络发，嘲讽“若仲长没猜错，蔺少阁主，刚刚帮大梁君主灭了顾青泊一族人吧。”看着蔺晨脸上的不自然，仲长思握上了自己腰间的青琢玉佩，指尖摩擦着上面那一颗金色的铃铛，“难不成，你当真要为了萧景琰，将我等赶尽杀绝吗？”
“如果我没记错，无论是顾青泊，还是你，都是大梁的子民。可你们，都在同敌人谋事。难道，这不算是叛国?”反问，一句话，将仲长思的万千言语都堵住。可是，蔺晨没有在他的脸上看到一丝的慌乱，好像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中一样。如同萧景琰在金銮大殿上看到的顾青泊一般无二。“我以为，西颜唤你一声'哥哥'，你会好好善待她。看来，是我思虑错了。外姓人，终不是我喻氏，无法齐心。”蔺晨，本就不是喻氏本姓。
“仲长思，若你现在罢手，本王可以既往不咎。”萧景琰走上前来，打断两人的剑拔弩张。他刚刚处置了顾青泊一家，匆匆赶来，身上残留着杀戮之气。
“罢手?迟了。”
轰隆。
城下一片血肉模糊。三万士兵成了覆水。
“仲长思你!”萧景琰毕竟是在军队待久了，看着自己的子民死在自己面前，眼中一片猩红，难掩情绪。双手紧握。已是气极了。
“这场景，可真美啊。”温润如玉。却是这惨象的始作俑者。“真想看看将来的你是如何的后悔痛苦。”仲长思注视着蔺晨那一双桃花眼，一字一句，敲打在蔺晨心上，“蔺晨，你是罪人。是我喻氏的罪人!”嘴角渗出了鲜血，滴落在他浅红色的衣衫上，开出暗红色的花骨朵。“碧海潮生一出，必将覆尽天下。”仲长思深深地看了眼西方，闭上了眼。不过片刻，他的身躯便消失了，只留下一摊血水，证明了他的存在。
叮铃
玉佩破碎。
天空中一颗星辰黯淡无光。
“化骨。”蔺晨吐出这两个字，解答了窃窃私语。
他不想杀人，更不愿同自己的族人兵刃相见，可是，他们都选择用最决绝的方式，了结自己短暂的一生。
喻可念、苏琢如、江寻筱、顾青泊、仲长思……
他不知道接下来会是谁?但他知道，他已经回不了头了。
他弯下身子，想要将玉佩捡起，可当他刚刚触碰到那绳索，整个手掌顿时被划开，鲜血淋漓。
“蔺晨!来人，快传军医!”
“蔺晨哥哥……”
蔺晨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，他已经听不到任何的声音。
原来，他真的已经，不是喻氏子孙了。
他，不再被认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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