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蔺靖】碧海潮生一温凉.卷五
卷五《金铃摇》 第一章
桃花谢
百草枯
血落满地绮罗衣
南荒蛮族，尚巫仪，于大梁太后生辰献上一枚金色铃铛。不随风动，指尖无音。众臣奇之。静太后念喻氏体弱，赐。挂于墨苑外青树。
叮……叮……叮……
从沉沉浮浮的梦境醒来，喻西颜撑起身子，看着半开的窗棂，询问在一旁侍候的穗梓，“可是，起风了?”
穗梓放下手中的茶盏，推开窗。今日，是难得的晴日。无风。
“娘娘可是累了?”转眼看见喻西颜面露苦色，眉心微蹙，穗梓将窗棂合上，拨动着一旁安神的熏香。“可需奴婢去寻太医?”
嘴角轻轻拉开弧度，“不过是一副残败的躯壳罢了。何必自欺欺人呢。”
小亭水榭。
喻西颜微挽衣袖，握住一旁的茶壶，慢慢倾注，嫩绿色的茶叶沉沉浮浮，在滚烫的水里散开幽香。“我自小就不比族人努力，往往随遇而安。每次同爹娘置气，便会一个人待在茶室里，烹一壶清茶。”放下茶壶，双手握住白玉杯，递到了对面那一身华服的男子面前。“算来，我唯一会的，当属这茶艺。”梧桐树下，飘落下一朵似火的梧桐花，落在她那雕刻着粉色牡丹的长流苏发夹上。
“小殊常说我饮茶如饮水。”已是君王了的萧景琰轻嗅着那雨露后的清香，眉目弯弯，一双鹿目开满盛世桃花。这样的萧景琰，衬着落下的梧桐花，更似一幅画。喻西颜为自己斟上一杯茶，轻轻吹开那层白雾。“烹茶，是人之心静。茶味，如人心。”抿了一口，喻西颜看着对面微微剑眉皱起的萧景琰，问道:“陛下觉得呢？”
萧景琰抿了抿唇，良久，才带着试探开口“似乎，有些许苦涩。”
“新茶嫩叶，人生便是这般。”微微侧目，侍在一边的穗梓便将花茶点端了上来。“有人嗜甜，有人嗜苦。而人生八苦，唯相思难戒。”
双目相对，萧景琰已明白喻西颜的意思。他在喻西颜昏迷的期间便知晓了蔺晨同她的关系。自然，他也知道喻氏的祖训。
“陛下求的是天下盛安。而我所求的，不过是亲人安康。这金陵，染上了太多喻氏的血了。”
“朕，明白了。”隐在玄服中的手紧了又松，松了又紧。
“他本非朝堂之人，还请陛下，断了彼此不该有的念想。”说着，伏下身子，行了王礼。等喻西颜再抬起头来时，那一抹身影快要消失在水榭的走廊中。她自然没有错过萧景琰微微凌乱的步伐。纵使相见不过数月，却难言一见之情说。然天下何其大，总会有遗忘的一天。
叮……叮……叮……
梧桐花影中，那一枚金色铃铛无风自响。
烽火阑珊。
“南楚兴兵十万，入我朝边境。此战，不可不战。”
“朕便亲自出征。”
“你是这大梁的君王，你若离开，谁来守着这朝堂。”蓝衫浅笑。
“先生是何意?”萧景琰注视着依旧云淡风轻的蔺晨，不解。
“草民愿为君披荆斩断敌寇，奉君言。”
心被扯动，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疼痛。萧景琰看着蔺晨的眸子，里面不再是戏谑，是坚定。他是认真的。“连你也要这般吗？”轻轻一句话，在寂静的屋子里，却又那么清晰。蔺晨微微叹了口气，他明白萧景琰的心思。可是，他又如何能让萧景琰上战场。毕竟，“水霜”之毒还未完全清除。萧景琰的身子，终归还是较从前而言羸弱了些。
“蔺晨……”他抬头，第一次，从那一双眼睛里看到了水光。“你可否告诉我，你的祖训是什么?”此言一出，蔺晨就知晓萧景琰的意思。是啊。喻氏一族不得入朝堂。萧景琰何尝不明白。可是，他早已违背了，他的手上，甚至染上了本族人的血。他如何能告诉萧景琰，你曾经在药谷放的那一把火，毁掉的，不是一个人。
“西颜，让我放你离开。”他艰难地说出这一句话。他希望蔺晨能够因为喻西颜，而放弃出征的想法。可蔺晨不过是苦涩一笑，合上了眼。
离开?
他如何能离开?
大渝……南楚……都等着将他困死在金陵里。等着，绞杀掉所有的喻氏。
“我的家便在这里，我如何能离开。”站起身来，蔺晨仰望着那一轮白日。
你在这里，我还能去哪儿?
萧景琰不会忘记，这一日阳光洒在蔺晨蓝色的衣衫上，透过青树，为他镀上一层光辉。这一日，蔺晨的眼睛，温润如江南的水。
“你请旨去边境?”城墙上，喻西颜看着一言不发的蔺晨，冷嘲了一声。“你觉得你能为他做多少，你又觉得我能容忍你多久?”
“我所做的，不单单是为了萧景琰。”
“你变了哥。从来到金陵后，你所思所为，放在第一位的永远是萧景琰!你就不怕被逐去祖籍吗?!”质问声在夜晚显得格外清晰。蔺晨缓缓转过身，注视着喻西颜，慢慢地开口，语气却是不容置疑“我已决定，你不必再劝。”说完，便擦身下了台阶。
“若我说，我愿意同你离开金陵，你可答应?”
脚步一滞。蔺晨微微垂下了眸，未回答片字。他不知道的是，这一刻，已是永诀。上至碧落，下黄泉，不复相见。
喻西颜静静地看着蔺晨离开的背影。宽大衣袖下的手，正在滴着血，在地面上开出血花。
慧及必伤，不得善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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