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蔺靖】碧海潮生一温凉.卷五
卷五《金铃摇》 第七章
整整六日。
蔺晨终于醒了过来。
一场大梦，仿佛耗尽了他一生的气力。即便逃脱了梦魇，他也无法完全从其中只身而退。
痛。
恍若被烈火灼烧，被玄水浇灌。心被一把把利剑穿透，一点一点在伤口上碾磨，似要把人逼疯。
他从来都不知道，身为喻氏的子孙，是一件这么痛苦的事。即使有着世人所可望不可即的才能，却是慧及必伤，一步一步，都是走在刀刃上，一言一行，都是在拿命去赌。他看到了好多人，铺天盖地的红，没有终结。他亦忘不了，那一片鲜红的彼岸花海中，喻西颜的那一滴泪。
“咳咳。”他捂住心口不断地咳嗽，眼中含着将落不落的泪水。“谁!”他抬起头，看着如风一般突然出现的少年，一身玄衣。蔺晨放下心中的警惕，缓缓后仰靠着，语气中带着一份安然。“你怎么来了？”
墨珩拱手行礼，随望向那床榻上的男子。他的身形，较离开金陵时消瘦了不少。可是墨珩知道，蔺晨如今所受的苦，不及喻西颜心中的痛。
“西颜怕是怨恨于我吧。”看着少年一言不发，蔺晨猜想道。“仲长思一事，她可知晓?”
墨珩闻言一震。他也是到了边境才知道仲长思身死。仲长思，沐允之。怕是连琅琊阁也不知道他还有这一身份。墨珩抿了抿唇，思酌良久，才将喻西颜的话传达出来。“小姐说了，承君教导，得一避风遮雨之所。然至亲之死，其痛其苦此生不忘。自此一别，当是恩断，永生莫见，亦勿再言喻氏身份。”
脸色煞白。蔺晨勉强扯出一抹笑容。“她当真这么说?”
“罢了，顾青泊之死，虽是我之故，可我却不后悔。我与西颜，也许此生，并不是一路人。”
“你让她，照顾好自己。”蔺晨说完，合上了眼。似要休息。墨珩见之，咬了咬薄唇，终是敌不过心中的疑虑，开口问道:“为何要杀仲长思?”
为何要杀?
背对着墨珩的蔺晨睁开了眼。他从未想过要他的命。可为何连墨珩，也认为是他害了仲长思呢？隐于被褥的手紧紧攥着，蔺晨重新闭上了眼。不愿回答这个问题。或者说，连他自己也没有答案。
片刻，帐中袭来一阵风，随着少年的离开，慢慢地消散。
金陵。
喻西颜着着一身白色绣珍蓝色曼珠沙华的长裙，漫步去了墨苑。
今日，是大梁小殿下的生辰。
天空中绽开一朵朵绚丽的烟花。一盏盏柔色的孔明灯升起。带着对小殿下的祈福。
“娘娘。”穗梓拿来一盏空白的孔明灯，示意侍从将笔墨放下。“娘娘也向上天祈愿吧。”
“祈愿?”喃喃。喻西颜抬眸看了眼那暖暖的光芒，看着自己的面容倒影在孔明灯上，握着笔的手松了又紧，紧了又松，终于还是放了下去，“就这么放了吧。”言罢，转身离开。
对她而言，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了她的牵挂。祈不祈愿，又有什么意义。
她走到墨苑的外侧。将袖中的一个小巧机关打开。那是今日从楚国送进来的。
月光洒下，洒在那一个虚幻的人影上。落在喻西颜的心里。
“我的小翎儿长大了。”那人影轻松一笑。一笑倾城。却惹得喻西颜一双泪眼婆娑。“莫哭了，哭肿了眼睛可怎么办?”人影伸出手去触碰喻西颜，想要拭去她眼角滚落下的泪水，却只能穿过，落下点点星光。
“为什么?”喻西颜迷茫。“为什么当初要让无衣哥哥把我送到琅琊山?”为什么要把我推开?
“傻丫头，我怎么忍心你陪着我颠沛流离呢。”
“只有你活着，才有希望。”
摇了摇头，喻西颜看着人影。你不知道的是我已经没有了活着的希望。我情愿舍了这一身筋骨同你去了。
“翎儿，你一定要撑下去。”人影虚虚地环住面前羸弱的伊人。
“允之哥哥。我错了。”
“我的翎儿怎么会错了呢？”
“你没错。是上天同我们开了个玩笑罢了。”
允之哥哥，黄泉路一个人一定走得很辛苦。所以，请你走慢一点，等等翎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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