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蔺靖】碧海潮生一温凉.卷三
卷三《水中屏》 第三章
上元方至。宫中已是挂起了一盏又一盏形状各异的花灯。侍从婢女来去匆匆，朱红漆的托盘在阳光的照耀下很是鲜艳。喻西颜站在湖中的小亭上，轻合上茶盏，一旁的穗梓挥手示意侍从扯下去。不一会儿，一碗晶莹的桃花白露就这么置在喻西颜的面前。
“这宫中的风，可真是大啊。”青葱的手握住白瓷的勺匙，喻西颜慢慢地搅拌着桃花白露，挑起的眼角不期然看到了那一抹牡丹花色的倩影。“想必，那就是虞潆吧。”
“是。宫中女眷不多，近日她很是得陛下恩宠。”穗梓微低下头，小声回应。
“这皇宫里，也就她看起来无知些了。”
“娘娘的意思是?”
回眸，看向了一旁假山，嘴角啜着浅笑“能从万千闺秀中脱颖，得麒麟才子赏识，那掌管凤印的人，称得上是蕙质兰心啦。”
“今晚，注定是不眠之夜。”喻西颜慢慢闭上双眼，隐于袖中的手渐渐地握紧。
戌时。上元宫会。
红袖佳人，婀娜舞姿，古琴轻拂，莲足金凤。
虞潆缓步舞尽，似蝴蝶，又似一阵风，捕捉不透。
“虞潆献丑了。”一身红如火的轻盈舞衣，层层裙摆，缓缓行礼，随着她的动作，那一支金色的凤钗在烛光之下璀璨如星辰。红色樱唇啜着那倾尽天下的微笑，不含不羞，端着的是那母仪天下的风范。女子入了这波澜起伏的后宫，再怎么的卿人，也逃不开对那个后位的向往。那发间的凤钗，便是对那坐在梁帝身边的女子最大的敌意。喻西颜微微垂眸，偏开了视线，却不料被那上位的人看见，宽大的云袖一拂，目光柔和。“西颜妹妹何不献上一曲?”握着晶莹水珠的李子的手一滞，喻西颜抬头，看了看柳氏。柳氏注视着她，继续说道:“西颜妹妹的音乐造诣不是一般人可以达到的。其琴声，余音绕耳不绝。”
剑拔弩张。
一旦答应，便是卷入了这后宫之争。大肆宣扬本不是她所愿。可一旦拒绝，拂的，便是柳氏与太后的面子，于她今后并无好处。
进退两难。
喻西颜勉强稳住自己嘴角的弧度，一颦一笑，尽在计算之中。起身，弯身，绣着蓝色的泽兰米色衣袖在空中划开弧度。“西颜愚拙，难登大雅之堂。姐姐说笑了。”
“妹妹这说的是哪里的话，陛下选妃那日，妹妹的琴声，可是赢过不少的闺秀。”柳氏婉言，还要说些什么，一把匕首刺伤了中书令，场面混乱。
“有刺客!快!”禁军统领蒙挚一声而下，原本候在殿外的士兵蜂涌而上，霓凰干练地起身，站上了那高位，将静太后同柳氏皇子护在身后。而龙位上的萧景琰拔出剑，手挽剑花将其中一名刺客踢下，说道:“留活口。”
宫会上原本的推盏变成了杀戮。鲜血染红了那一卷绢纱。
“娘娘!”穗梓惊恐出声。原来，不知什么时候，喻西颜面前已经出现了一个手握匕首的人。
那个人的眼神带着狠厉。是喻西颜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神情了。她看着那一把已经沾上了中书令血的匕首，狠狠地刺进了苏琢如的身体。如梅花，染红了他身上那一件月白色的衣衫。她突然记得前些日子他说自己活不了多久的话。原来，不只是因为他的身体状况，更是他早已知道会有这么一出。他早就知道了，所以，他才会出现在这大殿上，为她挡下这致命的一刀。可是，她却连伸手扶住的资格都没有。她不能伸手，她不能，她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。所以，她只能愣愣地看着他滑下身子，慢慢地闭上了眼睛。
“陛下，是臣失职。”蒙挚看着突然全部自刎的刺客，单膝跪地请罪，而萧景琰只是挥了挥手，疲惫地捏着自己的眉头。
滑族……又是滑族……
喻西颜隐在云袖中的右手慢慢地握紧，握紧刚刚苏琢如倒地那一刻放在她掌心的那一块玉佩。玉佩上的铃铛已经不会响了，那一块上好的璞玉裂开了缝隙。
这是她早就该知晓的，这金陵，这皇宫，染了太多的血了。
七天后。
那落在喻国公府的河边，有无数的萤火虫，绿色的光芒，闪闪烁烁，像天上的星星。
“少年白头，慧及必伤，来世，只愿出现在一个寻常人家，也好过现在这样陌生。”
“若有机会，我希望能再看看那一片碧落。而我却知道，我究其一生，都离不开这牢笼了。”
……
喻西颜沉默地站在河边，脑海里浮现着苏琢如的话。风吹动她的青丝，她身上那一件白色的孝服。安静的天地，听得见虫鸣的声音，荒草的戚哀，却永远唤不回死去的人。
“西颜……”身后，响起了一道声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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